長途
科技冷漠剝奪原屬人情之間的溫暖交流，那一個個成了社交平台APP冰冷的推播通知，時間到了上頭自然會跳出壽星的名字。
“今天是她生日”
然後下方動態時報一行行尷尬又不帶生氣的僵硬祝福，好像彷彿過往交情通通濃縮在那幾個狹宰的字元之間。
在意過誰關心過誰，過往寫在行事曆上頭特別標注起來，然後沈甸甸地獻上祝福；再後來記得誰生日也已經不表示將誰放心上，社群網站通知成了常態，已經不能彰顯這種特別⋯
若是選擇關閉生日顯示而不出現在眾人社群公定死板的行事曆裡，就好像被遺忘在哪個街角，絕對是如預期地那般荒涼。
與人之間的交流好像也只剩下送出交友通知，確認、拒絕跟封鎖這麼單薄。
輕易地建立關係又草率地斷了聯繫。
-
她踏著平底的高筒靴子走進市區裡早已為數不多的公共電話亭，投幣或插卡式的儀器已經很罕見。
那張印著500塊錢的國際電話卡上頭顏色已經被刮磨地消淡了很多，幾乎只剩下磁卡的灰色，那個高個頭的女孩子拿起話筒熟捻地嘟嘟嘟按了十一個號碼鍵，等待接通的時候總是比想像中更為漫長。
位屬亞熱帶地區冬季還不是至於會下雪，在臘月寒冬的街上，本是手腳冰冷的體質，隻手拿著話筒，另一隻手早已擰緊發燙的暖暖包，在這樣的天氣裡，那就是她熱度來源。
「喂⋯？」大概是因為陌生電話號碼又或者沒顯示，那一頭的聲音有些猶豫，知道這是她是面對外人的口吻。
「⋯⋯」
自接通開始電話機台上的餘額隨著遞減，
「呃⋯喂？」再次詢問來電，那頭的人變了語氣再追問，
「是妳嗎？⋯是妳對嗎？！」
似乎欲言又止開不了口，這樣輕柔溫和的聲線，仍然是記憶裡頭那個樣子。
「⋯生日快樂！」
「別ㄍ—。」
強行往鐵架上扣上話筒，甚至連她喊自己名字也沒能聽見⋯總是這樣自顧自地切斷了聯繫。
每年這天她都會做一樣的事，講一樣的話，做一樣的動作，很多時候甚至連祝福也沒說上，就先切斷。
所以那張電話卡她用了好久好久，一直收藏在她長夾裡頭的某個深處暗袋裡。
她不喜歡世界流動變遷的速度，人們之間的聯繫與消息，網路成為傳遞媒界之後也斷的容易。
那人說她喜歡冬天，因為她的生日在12月。
出了電話亭，手放進口袋裏，另一個口袋也有一個暖暖包，放兩個不知覺已經成為習慣。
而她，仍是思念最長途的旅行，最想念的地方。
也只剩下遠方。
———
「別掛！！」幾乎是大喊了出來，
她家用電話其實是有顯示號碼的。
但是這通電話沒有。
有的時候在聖誕節，有的時候在聖誕節後幾天，總是例行的慣例的，會一接到像那樣無顯示號碼的來電，
罐頭語音的推銷電話也像那樣子無號碼顯示，可是並不常見，
早該認出來。
那個大支木頭例行的呆板，隨手一接才反應過來。
她嘗試過好幾次。想要喊她，叫她別掛電話，她還想跟她說話，她有好多好多話要說。
總是在喊出之前就先行被掛斷。
她都覺得是不是什麼一響及掛的惡作劇電話。
若是為了掛我電話⋯
那你何必打來⋯
記得是從某次賭氣開始的吧。
你不問，我不說的幼稚遊戲。
然後就這樣漸行漸遠的關係⋯
剛開始她收集訊息，紅點上頭亮著的數字不斷累積攀升而不打算閱讀，她覺得真的有事找，那人會直接來電。
但那人沒有。
後來傳了無數封回去，一則則的已讀字樣卻變成了她的收藏。
每次接完電話總是會揉壞一張電話旁的便簽。終於長嘆一口氣之後，這次像是下了某個決定一樣，訂了後天出國的機票。
飛往那個亞熱帶的島國南岸。
若說資訊科技發達使得訊息流通快速發展，手機一支可以觀天下的話，反之只要不使用就好像消失了一樣。
她突然覺得要找一個人很難，要找不到一個人很簡單。
那人家裡的咖啡店在搜尋引擎上頭敲敲幾個字，找到地標也不是件難事，難找的是那個人！
就是這樣。
那換了號碼，改了社群，甚至不使用。
然後就蒸發了。
推了行李進了咖啡店，那裡頭有回說外語的服務生，招待坐下。坐下之前向人員詢問那個人去向。
“哦、她好像剛才走出去而已，應該在外面停車的地方，說要回家。”
誰知道她家在哪裡⋯
沒有關鍵字那就是檢索也找不到的地方。
問此立刻馬上丟下行李箱跑了出去，
她看見馬路上停靠的重機旁邊，那個正在戴安全帽的人影，她才不會認錯。
對著那人的背影吼著
「我們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！」
-
身後突如其來的吶喊，總是自行切斷通聯電話，早就不記得有多久沒聽見話筒彼岸那人的聲嗓，這個聲音很好辨認，她認得。
就像偶爾會出現的幻聽，似在茫茫人海之中，也能聽見那個呼喊我名字的細微頻率，細微地穿過四周紛亂，精準地送達耳裡，
這樣的幻覺太多次了。
慣性地回頭，手裡剛端上頭頂才要帶下的安全帽，又拽到大腿邊，眼睛撐得大大地看著眼前這個人，那個待在1970公里之外，曾是遠方代名詞的人，
現在出現在我跟前。
你、你為什麼在這裡？
這話朦朧地連我自己是否真的道出口都記不清楚。
-
那個呆若木雞的傻瓜看見自己之後，欲言又止的驚訝表情，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飛撲上前。
不想再接到像那樣被掛斷的電話，也許過去我掛你電話的次數遠超過你說完就掛斷的祝福，
後來才懂得，電話開始嘟嘟嘟的那刻起，那種像是聯繫被剪短的感覺是多麼殘忍，是我一直讓妳感受這樣的孤獨。
「不就是因為想妳嗎⋯」
對不起。
———小番外———
「我知道⋯」
「你知道什麼⋯？」
「是我不好，不該這樣子⋯我知道⋯ㅠㅠ」
「所以是知道什麼？」
「就我知道嘛～吼⋯很知道很知道ㅠㅠ」
「所以你要說的是對不起吧？」
「⋯⋯對。」
「嗯。我知道。」
「呀！不准學！」
「我知道。」
#鴨講
小番外構想取自 2019.1221 Vlive
X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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